除夕一大早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。不想睁眼，还想再躺会儿。迷迷糊糊中有那么一刹那不确定自己是躺在杭州的出租屋中，还是在老家。不一会儿，远处又传来了几声鸡叫，我确信是在老家了，一下睡意全无。
我们这儿的习俗是中午吃团年饭，除夕这天早上应该算是春节期间家里最忙碌的时间。忙的是一桌饭菜，家里的大厨是母亲，所以她才是这半天中最忙碌的人。我和老弟，包括父亲，无非就是帮忙生火摘菜，打扫卫生，做一些辅助工作。几十年来都是如此。
今年奶奶也回来了。之前因为家里搬迁建新房的原因，父亲的几个兄弟姐妹接她到县城去住了两年。前段时间父亲去县城的时候碰到奶奶，顺便问她要不要回老家，奶奶一口答应了要回。本来父亲准备等几天去接她，没想到奶奶搭村里的班车自个儿就这样回来了。
奶奶今年已经 95 岁，我一直对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很感兴趣。只是奶奶不是一个爱聊过往的人，我至今都还不了解她这一生所经历的故事。穷尽我脑海中从小到大对她的记忆，大概也只能得出「她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」这样一个结论。只有碰到年轻时的几个「闺蜜」，她才会难得的开口聊上几句。前两年她常去会面的一个老朋友，也是她最后在世的「闺蜜」走了，独自坐着发呆也就成了她每天打发时间的唯一选项。
母亲在厨房忙碌。菜已洗完，炉火正旺，我和老弟开始贴对联。以前还住在老房子时，每年春节家里不会讲究这些。还了十多年的帐，一切都是能省则省。自从搬到新房子后，母亲开始贴对联，贴窗花，墙上还要挂红艳艳的中国结。新房子的位置风大，为了贴的牢固些，老弟用面粉熬了一大碗糨糊。我搬来梯子量好位置，先在大门边的墙砖上涂满糨糊，然后小心贴上对联，再用手指把边上的缝隙一点点压实。只要吹不进风，贴好的对联能管上好几个月。
还不到十一点钟，村子里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鞭炮声，这是团年饭开始的信号。母亲还在厨房做最后的冲刺，我和老弟开始收拾桌子，摆碗筷和上菜。菜陆续摆上桌，母亲会不断的问桌上已经有几个菜了。团年饭上菜的数量有讲究，必须是双数。12 个起步，多了就要凑 16 个。母亲每年都会说只准备 12 个，但最后总会摆出 16 个来。
菜上齐后，开饭之前还有个小小的仪式。桌子四方各备一副碗筷和杯子。碗里一勺饭，杯里一口酒。父亲会念叨着“又是一年呐，请祖宗前人们先吃……”，然后出门点燃一卷鞭炮。鞭炮声结束，再把碗里的饭菜和酒归拢到一起，放到旁边，下午会带着这些饭菜和酒去祭祖。做完这些，一家人落座，这一年的团年饭也就正式开始。
我不喜欢喝酒，但不知从哪年开始，团年这顿饭一定会陪父亲喝上二两。平时母亲管着，父亲也很难有机会喝。奶奶对饮食极为自律，此时也端起了一杯刚煮好的生姜可乐，一家人举杯共祝新年越来越好，然后开始品尝一桌丰盛的菜肴。团年饭要慢慢吃，一直到下午这顿饭才算吃完。
吃完团年饭，接下来的时间是旧的一年中最放松的时候。老弟跟着父亲去祭祖；母亲沿着公路散歩，去邻居家闲聊；奶奶搬了椅子坐在外面晒太阳；刚好有朋友去钓鱼，我也跟着去散散心。老家的鱼很难钓，直到天黑也没什么收获。
回来吃过晚饭，一家人就围坐在火炉边聊天刷手机。客厅的电视正放着春晚，只是没人去看。我忽然想起回来时给他们带的礼物，兴冲冲的跑上楼，搬出带回来的行李箱。给父母和老弟各买了一件羽绒服。今年朋友圈卖出去的橙子都是辛苦他们发出去的，总要有点表示。给奶奶没有挑到合适的衣服，选了一双雪地靴样式的保暖鞋。买给母亲的羽绒服看起来粗了些，她倒是很开心，觉得正合适，说里面可以多加件衣服。父亲和老弟的刚刚好。奶奶不愿意脱鞋试穿，也不知道到底合不合脚，母亲用手比了一下说应该差不多。
快十二点时，我已经哈欠连天，困意十足。正打算去睡，母亲塞给我一个烟花，这让我颇感意外。这么多年她一直反对买这个。用她的话说：买这还不如买点菜吃了舒服。一问原来是她想到今年奶奶刚回来，不想让她老人家觉得家里过年冷清。出去把烟花点着，看着一颗颗火光冲入夜霄，又瞬间炸裂开来，儿时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。客厅的电视响起了春晚倒计时的声音，村子里升起了更多更大的烟花，和对岸遥相呼应，鞭炮声此起彼伏，江水仿佛也沸腾了起来。新的一年开始了。